怕了,尤其是公社成立那次让他代表卧马沟到下马河大十字上吹唢呐,有了那次接触,耀先对他就由惧怕变成敬畏了。
耀先轻轻地越上哨门楼前的五阶青石圪台,厚重的哨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咯咯吱吱地开了。这座院子里撒满了他少年时的欢乐,更铬刻着后来的惊恐。原来整齐美观的上房院现在已被拆的七零八落,只剩下正北的一面上房和这一座孤零零的哨门楼,另外的三面房子拆走后,就留下一堵豁豁牙牙的后檐墙,倒是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挺挺拔拔地粗壮起来。“谁呀?”吴根才一家正围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桌边吃晚饭,听见哨门响,吴根才就问一声。
“是我,根才哥。”一走进这座院子,耀先的心就虚了,刚才鼓起的一肚子勇气也不知道那里去了。
听出是耀先的声音,吴根才招呼别的乡亲一样招呼着说:“拴娃呀,来来,过来先喝一碗饭。”
耀先颤着小腿肚子,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几步,嗫嗫嚅嚅地说:“你吃,你快吃,我刚搁下碗。”改改递给耀先一个小杌子,让他坐下。耀先把小杌子往后挪挪,坐在暗影里。
“月儿的手真快,下工才多一会功夫,你们倒把饭吃完了,看,我这一家子人才端起碗。”吴根才说的虽是一句闲话,话里却包含着对月儿的夸赞。耀先下工回到崖口根本就没有吃饭,新生上学的事这么闹人,他那里还顾得上吃饭。听吴根才这么说,他坐在黑影里强装着干笑两声。吴根才呼呼噜噜地喝完一碗饭,把空碗递给改改舀饭的时候扭过脸问坐在远处暗影里的耀先:“你是有啥事吧?拴娃。”
耀先就吞吞吐吐地说:“我家新生今天第一天上学就让学校打发回去了,他小,说不清事由,只是个哭。刚才我到学校问皇甫老师,皇甫老师说这是村里开会定的,究竟是因为啥,他也说不清,他让我过来问问你。”
耀先一走进哨门,吴根才就知道他干啥来了。“噢,这没有啥。”吴根才向耀先解释起来。“这也不是村里开会专门定的,夜黑间安屯过来说学校教室里挤的再撑展不开桌子,有几个娃往后靠靠,明年再上一年级。明年再开一孔窑,皇甫老师搬过去,把教室里的炕拆了,腾出来地方,明年到岁数的娃子就都能上学,就是个这。没有别的意思,缓上一年,原来还都不是闪过十岁才上学。”吴根才把话转圆了说,他没有把郭安屯的原话端出来,那样的话太伤人,他不想让好看的月儿伤心。现在来的虽然不是月儿,却是月儿的男人。把郭安屯的话说出去,月儿肯定感到伤心,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,于是就转着说了一圈。
吴根才的话把耀先肚子里的忧虑和不安差不多就扫掉了,明年就明年吧,刚才教室里他也去了,里面确实挤的再摆放不下桌子。“只要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明年就明年吧。”耀先从小杌子上站来。
耀先临出哨门时,吴根才在后面又说一句话,他说:“你要是着急,娃子也急着想上学,你过去再见一下郭安屯,给他说说,学校是他管着哩。”耀先刚平缓了的肚子里立马又绾结起一个大大的疙瘩,只要一提起郭安屯,他就不由地浑身一颤。
耀先回来把事情的过程一说,月儿的心就更沉重了。显然新生上不了学是郭安屯在中间使的坏,捣的鬼,他想要干啥那是再清楚不过了。月儿看着耀先,耀先也看着月儿,两个人不再说话,两个人再度陷入痛苦的沉思中。
新生去年就该上学,人家借口说生日小,打发回来了。今年岁数够了,又说是教室挤没地方了。明年呢,明年肯定还能想出不让上学的借口。这样三推两推,就是为了不让新生上学。一个人如果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,那他的灵魂注定就会永远地深陷在愚昧无知的黑暗里,就会浑浑噩噩一辈子。月儿不能眼看着心爱的儿子就这样被三推两推地耽搁了,被毁了。为了自己,为了耀先,为了新生长长远远的将来,更为了替耀先而死的小河哥,月儿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新生去上学,是明天,而不是明年。如果新生上不成学,那么他们这一家两代人就真的再没有一点点指望了,就永远没有翻身出头的日子了。耀先已经尽心尽力地找过了,但没有找回来结果。老实人谁把他当人看呢,他说出来的话又有谁听。月儿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了,她早就知道那些人虎视眈眈地想得到的是什么。到了今天她再没有了别的选择,她只有这唯一的办法。
月儿像是走上刑场的义士,捋一下披在肩上的短发,就毅然决毅地向崖口下走去。
月儿起身向外走的时候,耀先就知道她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,他想拦挡住她,但是月儿说的对:为了新生的将来,为了报答九泉之下的小河哥,他们只有做出牺牲。耀先目送着月儿向黑沉沉的崖口下走去。在耀先心目中他的月儿永远是圣洁无瑕的,不管她做出什么事,她的心永远是忠贞的,就和诗里写的那样:他们只能掳走她的身,却掳不走她的心。
耀先在崖口上又吹奏起唢呐,低惋、悲愤、如诉如泣,这就是他唯一的抗争,用一杆破旧的唢呐吹奏出自己心里的抗争,吹奏出心里的郁闷,吹奏出心里的悲愤……
在低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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